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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一根鋼釬
17歲那年,我初中畢業(yè),因要大隊推薦而未被高中錄取,回到鄉(xiāng)里即參加了生產(chǎn)隊勞動。過了數(shù)月后,縣里要修一條通往某煤礦的公路,各公社都要抽調(diào)勞動力去工地,生產(chǎn)隊便指派了我去參加修路。
我背著一床鋪蓋和一些簡單行李,于一個秋日到了離家約30多里外的公社民工連部去報到。連部設在當?shù)卮遄右蛔暮显簝?nèi),在這里我巧遇到了小學時的一個姓劉的同班學生,于是和他住在一起有了一個伙伴。這位同學帶了一本《三國演義》和一本《水滸傳》,我?guī)Я艘槐尽都t巖》和一本《烈火金剛》,我們彼此交換看書,業(yè)余時間便未覺寂寞。報到的當日晚餐,吃南瓜湯加紅米飯,伙食似井岡山時期的紅軍生活。晚上沒電燈,我們用墨水瓶做了油燈照明,彼此天南海北閑聊一陣后,便早早倒在地鋪上入睡了。第二天清早,一陣嘹亮的軍號將我們從夢中喚醒,大家睡眼惺忪爬起來,凈手洗漱,吃過早餐,便各自領了一份工具準備去工地勞動。我和姓劉的那位同學合領了一把八磅鐵錘和一支長三四尺的鋼釬,接著與眾民工一起來到離住地數(shù)百米外的一個叫木峽的峽谷里。在布滿巖石的山腰上,擺開了一條長蛇似的修路陣勢。因為這段路沒有土方,我們?nèi)看蚺谘壅ㄊ蘼?。我和這位同學結(jié)成對,一人掌釬,一人使錘,過一會再相互替換一下。工地上只聽錘聲叮當,炎語喧嘩,充滿一片鬧熱景象。最初打炮眼,我的技術不內(nèi)行,掌釬時掌得不得法,手掌被震得生疼,打錘時瞄不準鋼釬,有多次打偏了,險些砸著掌釬者的手臂。練習多了才熟能生巧,運用自如。進度也不斷提高,有時一上午能打三個炮眼,中午時分,乘修路民工回住地吃午飯時,點炮手便會裝填炸藥雷管,開始點炮,一個會點炮的能手,一次同時能點燃一二十個炮眼。
僅過10余天時日,我們這個民工連便在峽谷里炸出了一片毛路段,當我們?nèi)フㄒ欢巫铍U的山崖路段時,由于懸崖太陡,只好吊著繩子去打炮眼。這一次,我和那位同學被人吊在懸崖上打炮眼,那支最初領的鋼釬,由于打進炮眼太深,一時競卡住拔不出來了。沒辦法,我們只好在離這支鋼釬七八尺遠的下方重新打了一個大炮眼,這一炮炸過,那懸崖被轟掉幾十方巖方,打了炮眼嵌著鋼釬的那塊石崖仍未撼動,于是,這一支鋼釬便被高高地懸插在了石崖之上。
三個月之后,那木峽中的幾十米高巖壁路面終于被我們征服了。這之后不久,我又被安排到了另一處路段施工。這一處路段路基很低,我們從遠處挑來了很多泥土,把路基填滿,然后,用那笨重的夯將路基夯實。這石夯有四個人抬的,也有八個人抬的。運作之時,由一人領頭喊號子。我們一組4人,每人抬只角,每天打夯時,都由一個老民工領頭喊號,那老民工調(diào)子多,他起頭喊道:
各位那個青年喲!
嘿著!
把繩繩一路開哪喲!
嘿著!
攢勁那個夯土哇,
嘿著!
修通木峽公路呀!
嘿著!
汽車開進村子啰!
嘿著!
接個媳婦進家門呀!
嘿著!
嘿著!
如此喊著叫著,勞動的勁頭就越來越高。在連續(xù)約半年的修公路施工中,我感覺自己投身到一班有組織的民工中間,那種熱鬧的勞動氣氛與新結(jié)識的一些民工們的相互交往,是我生活的嶄新體驗。我覺得這種有規(guī)律的生活也很有趣味,盡管有時施工的活兒有些累人,但整體說來,我卻很適應這種勞動和生活。
在木峽公路完工之后,我沒有能看到通車典禮那一天。過了數(shù)月,我離開這塊工地轉(zhuǎn)戰(zhàn)到了另一處水庫工地去勞動。一年后,又在姐夫的幫助下插學讀上了高中。那條木峽公路通車后,我至今還未坐車走過那條路,但對那支懸在石崖上的鋼釬的記憶,卻已深深鑲嵌在了我的腦海之中。